——读《皮囊》有感——
如果皮囊朽坏,我们还剩下什么?
好吧,你告诉我,还有灵魂。
有吗?
有的吧。
————李敬泽
第一次读蔡崇达的文章,忍不住有一种想哭的感觉。一直以为自己算是一个比较坚强的人,但有些事情本来就与坚强无关。是我被震惊了,进而震撼了,一段文字也能让人潸然泪下,就仿佛蔡崇达此刻就站在我的身边,和我一起探讨生与死的意义。
人活着,只不过是一副没有死掉的皮囊在青天白日里奔忙。人死后到底有没有灵魂?应该有吧!要不死了会是多么可怕的事情。
用心细读书中的每一句话,总感觉作者伤着心,脸上挂着泪,身上流着血,最后那些东西混合在一起,结了痂,留下了疤。
我仿佛看见作者的阿太,一个九十九岁的老太,把别人没有杀死的那只鸡,往地上狠狠的一摔,说“别让肉体在折磨它的灵魂”。一个老太却拥有这样的眼光,言辞,动作。感觉里有一种透彻骨髓的寒冷向我袭来。
现实其实并非充满温暖和诗意,有时我们需要对生命重新定义,要时刻冲破假象,面对我们日益腐朽的皮囊。
其实很久以前,我就问过自己,在头脑里重复问过的问题。“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?只是为了满足可怜的活着,还是为了那充满诱惑的物质生活,当然也有来自肉体的短暂欢愉。过后了?当我们占有,或者沉沦,或者迷失自己的时候,是否还能再次想起,我们为谁而活?
很久以前,爷爷就已经给出了答案:人活在这个世界,不是来享乐的,是来受罪的。”
我仿佛看见文章中那个拖着半身不遂身体的倔强父亲,在家人一次次关上门,他却一次次的打开。扑向呼啸而来的台风和那硬如石的雨滴,他一次次的跌倒,一次次的爬起,然后躺在狂风暴雨里,用一只能动的手使劲的拍打着雨水。那是不甘心呀!当然也有对死的恐惧。
他只是想活着,或者证明自己还活着,又或者他希望自己能坚强的站立起来。
读到那一段,我已经泪流满面。那是一个男人,一个父亲,一个曾经像树一样伟岸,像山一样强大的男人对于生命最后的渴望。生的不易,但又有谁轻易的放弃那副历经岁月磨砺和侵蚀的皮囊。
对,肉体是拿来用的,不是拿来伺候的。我小时候,得到老爷启蒙的第一句儿歌就是“娃娃勤,爱死人;娃娃懒,抠了鼻子,挖了眼。”当时不解其意,总是把身体懒的人和坏人归为一类。把勤谨人和好人归为一类。
记得老爷是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,总是带着一顶退了色的旧毡帽,灰白的胡须遮住半个脖子,小时候被我亲切的成为“羊尾巴老爷”。
听说老爷年轻的时候,家里的光景比较殷实,因为抽大烟,把整个家庭的光景装在烟锅里,就那么一点点的吸掉了。因为老爷当家,家人都敢怒不敢言,都说老爷硬是“把一只骆驼放到铁勺里煎着吃了。
后来,老爷做起了炸麻花的小本生意,晚上炸好的麻花放在两只不大的小木箱子内,第二天他会挑着小木箱,乐呵呵的去不远的合社门口,那是整个村子人口最集中的地方,日子竟也过的有滋有味。
随比上不足,但比下有余。那时候我还很小,小到竟然不知道老爷究竟是多大年纪,记忆里,他着担子的身材,却像一扇城门一样的高大伟岸。老爷活了85岁,只在病床上躺了几天,有一天,他让家人扶起他,去经常卖麻花的合作社门前转了一大圈,回家后就心满意足的去世了。
和爷爷相处的日子算是最长,以至于我竟然连死亡的恐惧也会遗忘。小时候爷爷是我们队上比较风光的人物,每到夏季,他就会被队长封为场长,带着几十号人,干着龙口里夺食的大事。起场摞剁,扬场折行在庄稼人眼里,那可都是让人羡慕的把式活。
爷爷在麦场上生龙活虎,在我的眼里他好像压根就不知道累,那一捆捆的麦剁在他的手里像是一个个枪挑起来的残兵败将,而爷爷就如同单田芳评书里那个叱咤风云的岳家将。
有一回,和几个童年的玩伴,爬上一棵高高的桑树,采摘半生不熟的桑椹。爷爷远远的看见了,喊我下来,我哪里肯听,并且那么高大桑树,他能有什么办法够到我?没想到爷爷竟然用两只手抓起碗口粗细如桑树一样高低的椽子来,直直戳向我的屁股,我不得不求饶,溜下树来。
刚下树,爷爷那厚重有力的巴掌一下子煽了过来,扇子一样的大手覆盖了我整个后背,如电流侵袭我的全身,那个钻心的痛,让我至今刻骨铭心。
奶奶去世的早,每年母亲为爷爷拆洗那几件棉衣,都会忍不住暗自的流泪,那棉衣竟然硬如铠甲一样,母亲说那棉衣是被汗水一次次浸泡出来。
爷爷八十岁的时候还像个小伙子一样下地干活,别人劝不住。他总是会重复那句被他说了上百遍的话:“人生下来,不是来享福的,是来受罪的。日子过的太舒坦,反而会惯坏身子,就容易生病。”
爷爷活了92岁,15岁就能像成人一样给地主家扛长工,一辈子都在庄稼地里操劳。我常常怀疑爷爷长寿的秘诀,是否就是“他从不停歇。”的原因。现在有个新潮的说法叫“生命不息,运动不止”。
爷爷85岁那年,全年人看着不行了,我硬是强行把老人接到城里看病。每当妻子给爷爷扎吊针的时候,爷爷都屏息静气,生怕把针扎歪了,看着爷爷的神态,我心里想着,再怎么样,也要治好爷爷的病。
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对生命是如此的渴望。他对生命的的那份热恋感动着所有的人,为了给爷爷找一副中药里的“生桴子”,我跑遍了全县的所有中药铺。
爷爷最终挺了过来,这一活,竟然活过了七年。并且成了我们村年龄最大的老人。我们都以为爷爷像一杆老旗,会永远的迎风飘扬,而我们也甘愿成为他膝下,永远长不大的孩子。
而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,是我的一个幻觉。91岁的爷爷终于有一天再也无法站立起来,脚也慢慢的浮肿起来,但饭量依然没有减少。
每次回家,我都会带回一保温杯热气腾腾的羊肉汤,爷爷会吃的满头大汗,完了会问东问西。我说:“等你好点了,就带你到县城我的新家住几天。”爷爷说:“怕是去不成了,这身体越来越不由我。”我转过身去,不愿他看到我流泪的样子。
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,我发现他空洞的眼里竟然掉下了几滴眼泪。父亲说爷爷不是病,是油尽灯枯。终于在一个瓢泼大雨的夜晚,爷爷还是走了。
漆水河迎来了百年不遇的洪灾,洪水像猛兽一样滚滚而来,席卷了上万亩即将成熟的玉米,也带走了我的爷爷。
我们一群孙子接到噩耗,流着泪从城里往回赶,突然之间,我就像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。我甚至不知道,没有爷爷的日子以后怎么生活。
多年以后的今天,我依然能想起,我站在爷爷面前那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。那是你看着亲人昨天还讲着像他一样老的故事,而今天却躺在那里静止不动,身体小的宛如一个孩子。
死,是一个残酷的事实,有时候,我们无能为力。我甚至痛恨的呐喊过,早知道让我如此的难受,让生活如此的惨痛,让人无法的扭转和改变,为什么当初要创造这一切,制造这与生俱来又无法逃避的死亡和悲伤呢?
“人生来,就不是享福,而是来受罪的。”正如“肉体是拿来使用的,而不是伺候的”。因为这句话常常让我想起爷爷,也会想起老爷。是他们教会了我最初的真理。皮囊最终无法逃避腐朽,化为一杯尘土,随风飘散,但灵魂不死。
但我依然能想起爷爷矫健的身影,在麦场上生龙活虎扬麦的场景,那一锨锨扬起的麦糠像雪片一样在空中纷纷扬扬,而麦粒在身下已经堆成了小山。那代表爷爷以及老爷他们那一代人特殊的符号。
肉身已去,而灵魂不死。灵魂是什么?灵魂就是你做过的那些事,说过的那些话,依然深刻的影响着后辈,并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穿透他们的身体!
VIA:麦客随笔(KWJ59371747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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